梨徽白

飞过一片时间海

【庆瓜/青瓜】如约

       

人间如约,永以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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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天云压老城墙,院落四合,海棠枝蔫了花苞残枝零立,衬得青天白日倒别是一副光景。


老爷老太的自行车铃一路徘徊,前起后落,伴着巷子口刚过椅子高的姑娘们的毽子不断落地的叮当响,惹得人步子都加了紧。
      
     

天光凉,张保庆穿衣出门倒比平日里还匆忙些。

    

拿来薄纸包过厨房蒸笼里的两个大白馒头揣进大衣外套的内衬里,盯着白晃晃的物什久了,莫名其妙让人想起东北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喘着气满口呼啦啦的白色水汽儿,还有浑身穿得毛茸茸裹得圆乎乎的小姑娘糯米糕似的雪白小脸儿,一害羞一脸红像是蘸了玫瑰汁水儿的样子晕染开来,挠得人心慌又心痒,我们张家小爷甚至觉得咱家糯米团子可要比日历里头的油彩画儿还要标致可爱那十万八千里。


莫再多说,可要迟了。
     

沿着家湾胡同长到望不着头的小路走,落叶比前几日稀了些,皮长靴踩着也没了声。沿路有好些孩子,见着他便脆生生地喊“张家哥哥好”,眼睛牛皮糖似的黏着他的口袋。

    

张保庆弯下腰挥了挥手,“今儿走的急没捎糖,乖乖回家,傍晚就有东街口驴打滚儿吃。”


孩子笑着一溜烟跑远了,他忽的转过头高了嗓门,“还有漂亮姐姐看。”
        

快走到胡同口,右拐沿着长街走,便可以听到不远处火车临靠的汽笛闷响,灰蒙蒙的烟尘汽在半空渐染起舞弄影。

   

临着中午,北京火车站门口的餐摊铺一家连着一家,人潮随着汽笛一声高过一声而涌动,接踵摩肩,烟斗,眼镜,麻布袋儿,吃了一半的蛋饼,婴儿手腕的红色平安绳,所有物像乱哄哄扎堆儿在一起,声音都一片模糊,色彩都乱了套。
         
张保庆身子长出身边人一截儿,他死护着大衣外套里的白馒头,昂着头仔细辨认着打站台出来的人脸,眼睛睁得有些酸涩,心跳格外厉害,砰砰得敲着空气,好像全世界全宇宙都在为他礼炮齐鸣锣鼓喧天。
          

    

      

菜瓜东歪西倒在人群中央,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未见过那么多人,未见过除了漫天漫地漫树漫砖瓦的大雪以外的那么多人,形形色色的面孔,眼花缭乱的衣裳皮鞋。
         
她单手提着竹编行李箱,一出站,便看见长街对面,也是乌泱泱的人声鼎沸里,站着张保庆。

    

男孩子的头发被风吹的不再服帖,深灰色毛衣勾得他脖颈的线条修长好看,好像春天的小树。
         

怎么会有那么耀眼的人呢。
       

直到她被人群磕磕绊绊地渡到张保庆跟前,姑娘仍然直勾勾地看着男孩又薄又粉的嘴唇与白得泛红的脸颊。


怎么会有那么耀眼的人呢。真神奇。
       

菜瓜只觉得手间一轻,箱子便被他掠了去,男孩儿低声细语还有缱绻的鼻音,“跟我来。”
        
她只觉得他脚步太急,拉过她便向长街的另一头跑,她一路奔波也未曾休息,挤过人群已是满身的汗,衣服黏着皮肤痒得很是不舒服。
        

张保庆只恨自己飞不起来,自己心口像是灌了热冰糖梨汁儿,那灌汁人不停,热流直抵鼻尖喉咙口,闹得人心又甜又涨,体温在寒风里热得异常,只能他的小糯米团子在他的手心上多滚几圈才好。
      


长街西巷闲置着的老花房,最是无人。
       
晚菊未凋,只因常年无人打理开得毫无章法,却比人家里头的还要潇洒些。
       

姑娘魂都要被满目的花瓣儿勾了去,嘴上的惊叹只出了一半,只觉胳膊被人一把拉过,身子顺势向后,一下子没了花香,鼻稍都是男孩儿身上久违的气味,是冬天的雪松也像春天化雪时的早晨空气干净清凉的太阳光。
       

菜瓜被男孩儿抱得太紧,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一丝缝隙一串风也过不去。

    

她刚及他的肩膀,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张保庆的胸口,她开始轻轻笑起来,想象他眯着眼睛赖皮似的表情,双手一点一点向上环过男孩的腰,再抱得和他一样紧,一样分不开。


呼吸绵长,透过并不厚实的毛衣覆在男孩的皮肤上,温温吞吞,张保庆全身过了电似的一阵酥麻。
       

我们马克思唯物主义京城儿三好青年张小爷,满脑子只有他书架深处曹老爷子的《红楼梦》里第三回白纸黑字儿印得朦朦胧胧的那句,“娇喘微微”。
       

 “饿不饿?”张保庆低下头,看姑娘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抬起头看他,天色照得她眼睛里都带光,眼光流转,水波潋滟。
        
菜瓜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看着张保庆从大衣内衬里拿出两个大白馒头。她憋着笑意伸手接过,馒头得有一个半手掌大,还温着呢。
       
小姑娘因为大口大口地咬着馒头嘴巴一鼓一鼓的,张小爷勾了勾她的下巴,抬了抬眉笑着说,“狼吞虎咽的,没人跟你抢。”
       
“你说...你..抢过我多少...吃的!”菜瓜咬着馒头,嘟着嘴瞪着男孩儿傻傻的得意的样子。
         
小爷笑,伸出手复搂住她,圈得紧紧的,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腾出一只手把玩姑娘的头发。


他揉着姑娘柔软的黑发,小声凑在她耳旁,逐字逐句,轻轻地掠过姑娘耳侧,“久别重逢,吻你万千。”
        
姑娘哼哧哼哧尝着大白馒头不亦乐乎,张保庆素来知晓这个傻糯米团子只知弯弓射大雕也不知风花雪月韵律,那小学的六年课本对于她来说也止乎干巴巴的拼音与汉字。
      
我们张小爷也未曾想,怀中别扭地吃着大白馒头的姑娘忽的没了动静声响,他直起身子却看见她正瞧着他一眨不眨,睫毛忽扇,在眼睑留下长堤似的阴影。
        
她歪着脑袋,一眼便望进他心里。声音笨拙,又清亮,还带着点儿胸有成竹的笑意。
      

 “还...还吻你万千。”
       

“张保庆,你们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做不做数?”菜瓜抖了抖手心的馒头渣,将剩了的一股脑塞进口袋里,她捏了捏衣角,还未等张保庆回过神,双手覆上男孩的腰际,踮起脚尖,抬起头,嘴唇贴上他的脸颊。
        

柔软的触碰稍纵即逝,姑娘抿着唇,眼神沁着水花儿,却害羞得一塌糊涂不敢看人。


张小爷霎时间笑意浓得快要把花房都淹了去,他上前握住姑娘的手反扣在自己身后,弯腰低头,连贯而利索,覆上了姑娘的唇。
         

木门半掩着,放学了的孩子嗡嗡嬉笑打闹沿街而来,三三两两口中念念有词,儿歌似的律调,童声稚嫩。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张保庆微直起腰,松开覆着姑娘后脑勺的手。两个人的距离太近,唇齿相融后的呼吸都相闻。


他的手心都是汗,他伸手,一点一点包住她紧捏着衣角的手,她慢慢反过手心握住他,他才发觉她的手心亦是潮湿一片。
        

男孩低下头,声音低而缓,泡了热茶汤似的温柔,他低头用鼻尖去蹭女孩的鼻尖。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菜瓜眨巴着眼睛,他说话吐气软绵绵地挠得她又痒又麻,脑中缺氧,晕乎乎地只知道看着张保庆弯着嘴角和眼角,想要向后拉开些两人的距离,却被男孩一把扣住。
        

张小爷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地朝着姑娘笑得一片灿烂,“意思就是,我...好想你。”
      

“还有,你能来北京,真的太好了。”
         

绵长的是风声,老花房里的北京没有寒冷。
        

        
     

苏华芬今日破天荒地请了事假早退,这是连张小爷四年级同高年级混混打架打进社区办那会儿也没有的事。
        

家家厨房此起彼伏的炒油煎咣啷响,晚霞光线一泼一洒,满屋子亮堂堂。


她呼着气打开刚从东华门买的烤鸭装上盘,又剪了些备好的细叶葱撒于中央,外皮发亮,油光可鉴。
         

踮脚,束发,点灯,系围裙。
        
热锅浇油,噼里啪啦,下过了水儿晾干的面疙瘩,青菜豌豆胡萝卜牛肉粒儿均匀下锅爆炒,黄绿相间,绵软柔韧,酱香四溢。
          

鲜姜去皮,剁碎成粥,面团儿叠起按压切成排叉条儿,顺切三刀,以温油慢炸。姜丝熬开放入白糖与桂花碎瓣制成蜜浆,将炸好后的排叉儿过蜜,色呈金黄,食之酥脆。
          
鲜猪肉漂洗干净倒入滚水添酱油,北沙参、生地、生龙齿用布袋缝好放入同汤汁熬煨熟,放稍许柴花椒儿增味,待肉色渐红即关火,肉质酥软,滋味香浓。
        

隔壁西房的刘老太拿拐杖敲了敲窗,嗓子像镀了层磨砂膏,“小苏你急着招待儿媳妇儿呢不是,折腾了大半日了...”

    

苏华芬乐呵着开了窗顺了些灶头的白萝卜递给老太太,“瞒不着您!”
        

苏华芬抹了一遍桌椅,将碗筷搁摆好,待晚霞余光尽了,终于等到张保庆同菜瓜一前一后进了屋。
        
     

小姑娘好久未见,似乎比印象里又蹿高了些,小脸雪花儿似的白,被屋里的暖气熏得冒红,拘谨地垂着眼笑着,眉目里尽是些讨人喜欢的英气,头发乌黑,又密又直,妥帖地捋成好看的麻花长辫束在身后。


从冰天雪地里走出来倒没一丁点的冷傲气儿,摆着手喊她阿姨。
         
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招人疼。
      

 “中午到了以后和保庆去北京城好好玩儿过没有?”苏华芬推着菜瓜坐下,替她解了围巾,顺了顺前额的碎发。
        

“没...”
        

“妈,这么点儿时间哪儿够啊!我们就....就...在这胡同附近随便走了走....”
        
“一个下午个把小时,那皇城脚下都能逛一圈儿了啊我说你!”苏华芬皱着眉头往不知怎么都涨红着耳根子的俩小孩儿饭碗里添面疙瘩添肉,“咱这胡同附近没啥看头啊。”
      

“可好看了,”张小爷一本正经地抬头看着苏华芬,抿着嘴轻晃着脑袋,声音却风轻云淡地不着调,“可比那地坛和长城好看多了。”
      
他一手去夹那蜜排叉,一手悄悄挪过长凳绕过桌子腿儿,悄悄张开,悄悄抓住姑娘乖乖地放在凳子边儿上的手,悄悄捏了捏又轻轻握住。
      

菜瓜咬着唇,手心被张保庆捏得心尖发痒,发髻零星散落的发丝也微微刮着皮肤惹人发痒,窸窸窣窣拨浪鼓似的一下一下闹得她满眼都是花房里张保庆扣着她的腰那时候他氲着湖的眼睛,唇齿间生涩的碰撞与柔软。
       
她侧过头,夹了块肉儿往苏华芬碗里放,带着笑声儿却认真着神色闷着嗓子,“真的好看。”
       

她手心上翻,手心对上手心,便是十指相扣了。
       

   

        

饭毕已是七点一刻,天早已全黑。
      

菜瓜被苏华芬神神秘秘地拉着进了卧室。苏华芬的卧室简单质朴,甚至都见不着最普通的发油和雪花面膏。
      

菜瓜接过她递过的牛皮纸袋,沉得慌。
     

“里头是我上星期去裁缝铺做的几件儿衣服,你看看喜欢不喜欢。”苏华芬弯着眼,轻声细语,还揉了揉姑娘的脑袋。
      

菜瓜觉得眼眶酸得像浸着了醋,心里冒出一层厚厚的水潭,她眨巴着眼睛憋着眼泪,眼前女人眼神柔和,声音也柔和,连她毛衣边角处起的线球也柔和,女孩只觉得上下看什么都是柔柔软软的一片,哽着嗓子一时间发了怔。
     

“傻孩子,”苏华芬笑拍了拍姑娘的手背,“快打开看看。”
       
大概有七八件款式不一颜色各异的新式长裙,内里毛茸茸,看着轻便实则厚实保暖。
       

“和那臭小子去约会,记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苏华芬皱了皱鼻子,朝吸着鼻子抽搭着的傻姑娘俏皮地笑,她年轻时本就是东城好人家的大小姐,如今皱纹三两,素面朝天,神韵犹存,岁月从不败美人,“快去挑件儿喜欢的,换上我瞧瞧。”
        
     

    
       

等张保庆洗好了碗,收拾好盘筷后,一转身便看见菜瓜站在客厅,许是在等他,踏着细碎的步子把玩着手指。
     

月上柳梢头,月光泛黄,照着姑娘。
      

张保庆停了动作。
      

隔着门框,隔着长长十五步,隔着冬天夜晚又凉又稀薄的空气,她侧身而立,盘起了长发,一身鹅黄,长裙收腰,露出线条纤细而雪白的脚踝。


月光一笼,光影摇晃如流水潺潺,他隔岸,隔着一池晓风明月与春风柔云。
         

菜瓜无意转头,见他收拾好,笑嘻嘻地吐了一口气,双眉弯弯地眨了眨眼睛喊他,“张保...”
        

“你不要笑...”菜瓜只觉得手腕一凉,脚下打滑便被大步走至自己身旁的张保庆圈着手拉近。
         

张小爷拧着眉头较真儿,使劲捏跟前糯米团子傻愣愣的脸,话儿也咋呼,“不对...只准在家里这么笑,在外头不行....没我的地方也不行儿!”
        

菜瓜摇着头皱着脸向前两步往张保庆身上靠仍然摆脱不掉小爷的小破手捏啊捏,捏那橡皮泥似的搓得菜瓜脸颊都发热。
          
她一下子来劲儿伸手反捏住小爷的脸,凑着他眼前瞪着他,不服输地鼓着嘴,“那你也不行...不能这么露出虎牙地笑,不能穿长风衣出门,不能...不能用下午对我讲话的语气对别人讲话!”
         

张保庆忽地松手,姑娘失了重心便前倾跌进他怀里。


他高过她一个头不止,男孩儿一抬头她手便脱了出来够不着,他笑着抿着唇,握住她悬在半空里的手反扣在她身后,顺势圈住她的腰身,凑在她耳旁一字一顿,“我下午,什么语气,嗯?”
      

“张保庆!你流氓....唔....”
         

男孩儿一转身便将菜瓜抵在了墙上,将糯米团子红得快要流陷儿了的红晕以及黏连软气的嗔怪尽数吻下。
        

月上柳梢头。月光泛黄,人影成双。
        
       
    

   

大清早行人零落,路旁排列着高大枫树枝干曲折,延展而上,干瘪萧索。
       

许是觉得有趣,菜瓜沿着街道边跟在张保庆身后往前走,蹦蹦跳跳踩着落叶,时而脚步不稳便伸手去扯男孩儿的衣角下摆,一脚落地便是一声稀碎的叫嚣,像被撬开瓶盖的玻子汽水儿。
         
炸酱面店开在天安门一侧的角落,店铺很窄,仅三四桌椅规规矩矩地排列开。

   

老板带着白手套白口罩和白帽子,在满锅的白花花的热气儿里和面捞面,倒与雾蒙蒙的清晨很是相配 。
       
“两碗招牌。”
      
“好嘞!”
         

嘱咐好店家,张保庆拉过姑娘坐了最里的座位,店小,冷空气横冲直撞最里的墙檐。
           

张保庆挨着姑娘坐下,两个裹得滚圆厚实的人儿在这方寸之间抬手转身都笨拙,菜瓜睡意还未全消,半打着呵欠,眯着眼呆看着空无一物的街头,有落叶与灰尘在翻滚在起舞,她将头搁在桌子上。
        

“这家店做炸酱面最地道,”张保庆偏过头看姑娘的侧脸,同着天安门的大理石似的剔透好看,“来晚了人多了,就没这么份儿清净啦。”
         

他小心地抬手将她窝在腿间的手裹入自己手中,细细长长的一双手冻得微微发紫,指尖与指节处有粗糙的茧,大概是从小开始偷偷学着拉弓射箭,又要干这些那些的农活安置家事便磨就了。
         

再抬头看她,仍然是一副冰清玉润无所滞碍的模样。张小爷心抽了抽,将姑娘的手捂在自己的棉外袄里头轻轻地搓,“还冷不冷了?”
        

菜瓜睁开了眼睛直起腰身,笑他,“我打小和雪最熟悉,最耐冷啦。”


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低下头认认真真帮他扣好外衣纽扣,“倒是你,到时候感冒又要小孩子脾气不愿意喝药了。”
      

“菜瓜。”张保庆背贴着墙,伸手捏了捏姑娘粉红色的小鼻尖。 
      

“嗯?”菜瓜抬头的时候太阳光线刚从云层间跳跃出些许来,她瞧着橘红的色彩一点一点蹭着男孩儿的皮肤,从指尖到脸颊。
      

“我在你的房间衣橱里放了些平时穿的衣服裤子,我妈她热心肠,你如果穿不惯那些花里胡哨的咱就不穿,”男孩儿咧着嘴笑,声音又轻又软,尾音爽快利索,“我记得以前和你在鹰屯你穿着的那些衣裳就很好看啦。”
      

菜瓜歪着脑袋,半撑着身子靠近男孩儿的脸,直至呼吸相闻,眨眼时睫毛都快要触碰到,她皱着鼻子,半笑半恼,“...你明明就是喜欢女孩子穿裙子穿得文气又淑女...你就是喜欢那样的姑娘....我昨天晚上都看出来了!”
      

张小爷哭笑不得地呼了一口气,吹得眼前姑娘刘海乱了阵脚,伸手使劲捏了一捏她的耳垂,“你穿什么都不要紧。‘你穿什么’这四个字里重点是你,我是因为看到你穿才开心,看到你穿得合身又漂亮才开心,因为是你,小爷我才高兴,懂不懂?”
        

看眼前姑娘耳根子都要红透,眼神在他的脸上飘来又飘去,最后飘进了门外的风里,他才按她坐回凳子上,顺了顺她七横八歪的刘海,“菜瓜,我是怕你觉得委屈。你放下弟弟和奶奶来北京儿,这里没有雪也没有鹰,我怕你后悔。”
        

“我...”
        

“做自己就好了菜瓜,你要过得舒舒服服的。我要让你在北京过得舒舒服服的。”
        

“我不会。”菜瓜不敢看他,她声音已经不稳,干燥的风吹得人眼发干发涩。


她不敢看他,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按捺不住想要抱他的冲动,“弟弟总要长大,他答应我会把鹰屯照料的很好...我的行李是奶奶亲手整理好的。张保庆,我一直很开心。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好开心。”
      

“面来啦!”老板提着嗓子,端着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放至二人跟前,背后是油画似的朝阳下的天安门与街巷。
       

老板人一转身,姑娘悄悄踮起身凑至男孩嘴角轻轻一吻。
      

 “哎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可看着咱呢啊!”张小爷伸手扣住姑娘的下巴,正直纯洁又无辜地睁着眼睛眨巴眨,“再亲一下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面坨了不好吃了!”姑娘涨红着脸硬是转过身子,捧着碗拿过筷,一脚使劲儿踩在张保庆的长筒牛皮靴上。
       

张小爷笑得眼睛都没处找儿,嘬着面撑着后脑勺歪着脑袋看着他家糯米团子的脸一点一点埋进汤碗里。姑娘憋不住,轻打了一打他的胳膊,她身后的头发被穿堂风惹得不停摩挲着她的腰际,也摩挲着他的心口。
        

怎么会有那么耀眼的人呢。真神奇。
        
      

    


门外街道,已是行人密密又匆匆。阳光金黄色,照得枯枝残叶在风中频频。


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在街角悠悠缓缓地打太极,老巷深处的戏台子花腔婉转,三两过膝高的孩子路过天安门拉上了外套拉链做着鬼脸朝门卫兵行了一个礼。
        

云散全了,太阳擦净了朦胧的雾气,像是哪一路的小神仙淘气,将太阳光一股脑儿全倒入了这盛世人间。

     

满城的光线,照得老城墙红彤彤一片,照得爬山虎嫩叶子上的露珠晶莹而透明,照得这北京的日子,明朗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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