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徽白

飞过一片时间海

【文轩】淤青

第一人称/刘耀文视角


偶阵雨



九月太好,风贴上脸的温度开始变凉,行道树开始落叶,我开始数着日子盼生日。


我从十二岁起迫切地想要长大,年龄太单薄,我却不想继续做小孩子,所以钙片当糖吃,牛奶当水喝,抽条长高,刻苦训练,为每一场生日雀跃。

 

临近十八岁这几天,秋天迟到,夏的燥闷还没完全散干净,人最容易困。我记得刚出道那会儿也是秋天,训练排得紧密,每天晚上我强迫症似的检查我和宋亚轩儿的闹钟,不然睡过头两个人一起完蛋。

 

我总被笑特困生,其实宋亚轩儿才是,用来对付起床的意志力聊胜于无,我晃他好久让他起床还总哼哼唧唧迷迷糊糊怎么都清醒不过来,手和脚直接挂我身上继续好眠。我眼皮被他毛茸茸的头发丝刺痒,捋完他头发就伸手进被子里摸上腰窝薅他一把,他经不住总要求饶,眼睛还没睁开,脸一边皱着一边又在笑。


他总这样,说话带点粤语的调,尾音拖老长,就算是无理取闹搞得也像是一场理直气壮的撒娇。他总这样,我总拿他什么办法也没有,被戳中什么神经元按钮似的总心软。

 


现在大家都聚的太少,七人微信群里闲聊总不停,但大家各有阳关道,天南地北飞这飞那。我最近筹备成年生日会,意义重大,一分一秒也耽误不得,就安心地在练习室和宿舍之间来回。

 

我早就不怕黑,前几年这宿舍还日日满员的时候却每天和宋亚轩儿住一间房挤一张床。他那时候湿着头发趴在床上看语文笔记,看过来的时候眼睛也小鹿似的湿漉漉又雾蒙蒙,他湿漉漉又雾蒙蒙地问我,一人一张床你怕不怕啊文哥。我点点头,我说,怕的。他笑起来,露出漂亮又整齐的牙齿,像得到共鸣和肯定般地把枕头抛到我枕边。

 

我说了,我早不怕黑了,鬼片也能配可乐看得心如止水。他胆子小,有一次晚上打语音电话给宋亚轩儿的时候他在走夜路,本来只是想问这周的表演课的视频作业是录三分钟还是五分钟,他又拉我的话头说起今天中午便利店的关东煮竟然没有甜不辣,笑嘻嘻说起今天晚霞是鱼鳞斑,农民伯伯晒谷不用翻。

 

他总有那么多可爱的话可以从心里蹦蹦跳跳着说给人听,我捕捉到他喷在收音孔上的呼吸,好像是什么三月的雨细密地淋在青草地上,我坐在床头认真和他讲笑话,一个劲儿逗他开心,讲得喉咙都涌泛起痒涩,他那头关门的咣啷声才响起来,听到他像赢了一局游戏似的提高了音调朝我笑,刘耀文儿我到家啦。

 

我陪他说话壮胆,听到他夜路里提着的一颗心又妥当地放了回去的小小动静,我原本妥当地安置在胸腔当中的心却像入了云端似的飘浮起来。我穿着卡通花纹的睡衣坐在床头,却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可以披上披风去做宋亚轩儿的超级英雄。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我太了解他了,他给我一个鼻音我也能知道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多给一点碎碎念我也能知道他是在害怕还是在纠结犹豫。我总能轻而易举地看懂他,我总想保护他,我总希望他笑得东倒西歪直不起腰的时候永永远远能往我身上靠。

 


我后来才知道年龄的单薄太致命,没办法用身高去增加多少厚度。我全心全意地狂奔着长大,听过无数热烈的掌声与表白,听过尖叫和快门声在耳边大合唱,我太年轻,年轻得很少回过头或者稍微慢下来听听我自己。

 

去年年中的时候难得有休息的空档,宋亚轩儿飞了一趟广东。


那天晚上丁儿来找我,他把房间外侧那张堆满了杂物和衣裤的床的一角收拾出一小块可以坐下的位置,然后他坐下,声音不浓不淡的,闲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靠在床头莫名其妙地朝他笑,调侃他丁哥有事说事,别搞这些虚势行迈。

 

后来他和我说的那些,我记不太清了,其实我记性真的挺好,再长的rap词我也能熟到无所谓提词器。


只是那天晚上的我像公益广告里垃圾分类小能手似的,三下五除二把那些话拆分的一干二净该丢丢该扔扔,到最后只剩一手的碎玻璃渣,拔出来不是,嵌进去更疼。

 

暧昧,越界,青春期。

 

丁儿从头到尾都很温和,拐着弯告诉我是公司嘱咐让他找我好好聊,看起来很像给误入迷途的高中生的一场贴心又及时的心理辅导。

 

我当时右手还撑在宋亚轩儿的枕头上,他洗澡快,沐浴露洗发水总留香,我吸了吸鼻子没讲话。

 

那天晚上我关了灯坐在床头,一个人霸占着一张床,无论怎么敞着腿都绰绰有余。以前注意力被共枕的人分走,今天难得能看到窗户外面月亮白得有些刺眼,我不是宋亚轩儿,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漂亮的天真的比喻,我只觉得它像把摇摇欲坠的军刀,风一吹就要掉下来。

 

宋亚轩儿有轻度近视,每次睡前摘了眼镜看我拿着纸笔涂涂改改我的歌词稿就半眯起眼睛看过来又聚不了焦,整个人显得茫茫然又有点可爱。


我现在也什么都看不清了。

 

大脑不受控,开始在记忆里筛选,一遍又一遍重播倒带,和班里的朋友兄弟伙一人一听可乐出去放风,宋亚轩儿在宿舍找遍了房间找不到地理试卷急得打语音问我,我带着耳机接电话被那几个人打趣调侃了半把小时,一口一个文哥语气那么温柔是不是耍朋友了哦。

 

我又想起很久以前午休和贺峻霖一块儿在书桌旁坐着,他喜欢摘抄些诗句文章,看到实在喜欢的还要朝人念,分享给我听,“这个世界腐败、疯狂、没人性,你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我从游戏里抬起眼睛盯了空气两秒钟,笑了笑说形容我舍友挺贴切。他顿了顿,动了动唇又什么话都没说,点头附和我。


晚上和宋亚轩儿窝在一起闲聊,我又把贺峻霖摘抄本上的这句话读给他,他动了动胳膊将手臂和我的贴在一起,一边又偷笑说,这是萨冈情书里的哎,小贺最近很不对劲哦。

 

我后知后觉开始疼,好像被硬生生拉扯割裂成两半,右手麻得毫无知觉,左手冰凉一片,我什么也握不住了。


不对劲,不应该,不正常,丁儿也这么告诉我,他说青春期的情感总是模糊又脆弱,要悬崖勒马,要改过迁善。

 

他分析完弊端总结陈词的时候说,你怎么和兄弟处你就怎么对亚轩啊。

 

我晒月亮晒了一晚,心被晒出一个窟窿,豁着大口子。我最不怕疼,我只想让过去那些如同骨刺一样的瞬间能倾倒的倾倒,能蒸发的蒸发,最好一干二净连痕迹也不要有。我要试着重新来过,窟窿总能填上的,我不能让我心底嶙峋的骨头刺着宋亚轩儿。

 

后来他回北京,拖着行李箱回我们的房间,他的床被收拾得好干净,属于他的枕头安静地躺在他的床上。

 

我开始喊他亚轩。

 

第一次喊的时候他在浴室刷牙,举着牙刷端着水杯,刚起床人还没活泼起来,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半睁着眼睛边刷牙边放空。太阳光线从窗户外投到浴室的镜面上又反射到我这里,我站在门口揉了揉眼睛,提着嘴角朝他讲,亚轩我早上要洗个头,你快一点哦。

 

我觉得他转过头是想来看我的,可是视线转了一半就停住没再继续,他满嘴牙膏泡沫还是弯了弯嘴角,睫毛小幅度颤了颤像风掠过的花瓣,露出和严浩翔或是张真源如出一辙的对幺儿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我开始学会避开直接的眼神接触,刚开始很难,我像个小区走廊的雷达微波感应开关,多普勒效应附着在我身上肆虐生长,就算大半夜我不小心翻过身朝了墙,身后那人还没开口我就又迅速转了回去,和他对上视线以后他眼睛笑成一道桥,被月光描摹得朦胧又柔软。

 

大家笑作一团的时候我就朝丁儿看,朝小马哥看,当时宋亚轩儿站在我旁边手舞足蹈作势就要歪过来,我抹掉了站得笔直任他从小臂拍到左肩膀的习惯,我也笑得东倒西歪,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看他手在空气里抓了两把,像堪堪垂在花坛里的两束玫瑰花。

 

后来吃完午饭小张张问我,怎么和亚轩吵架了,我轻搡了他一把皱着眉笑起来,说没有啊。他一股脑说不出个所以然,又开始问我些舞蹈动作上的事。

 

谁说不是这样呢,我体感到一切都在走向崩坏,但一切都在回归他们所期待的正常。

 

我渐渐摸出一些门道,比如吃饭不坐对面,站位不站身边,这样真的太省事,眼神和身体都不用再为无意的接触而提心吊胆,我渐渐得心应手。

 

他开始很晚才回我们房间,到最后房间对他来讲只是进门上床准备入睡这样一个有着平淡作息规律的地方。他通常在客厅弹琴,有时也给小张张和音,陪丁儿画画,困了就回来,乐天派真的爱笑,眯着眼睛朝我点点头说耀文晚安。

 

就这样,我们是队友是舍友更是朋友,距离得当,分寸正常。我知道这是一场漫长的无法终止的矫正,小马哥整牙的时候牙套戴完保持器继续跟了一年半年,几次疼得饭也没好好吃。


我也不确定属于我的青春期矫正走到了哪一步,只是晚上盯他隔床的背影出神,不知不觉指甲陷进手心勒出红印我也没在意,心不受控地起起伏伏,一次次跃起又被月亮的刀尖剜到皮开肉绽就泄了气落了回去。


我最清楚我自己,但凡他随便发出一点脆弱的声音我都会卸甲抛兵地钻进他的被窝去抱他,好笑吗,我能坚持那么久,决定因素从来不在我,在他。

 

我看不到战线的尽头,我就认命般看不到尽头地走走停停,绝望又安心,我走到现在。

 


前几天从练习室回来练舞练得满身是汗,一进门就去浴室冲凉。


窗台上宋亚轩儿的那瓶沐浴露快被我用完,躺在床上刷新微博看到他又有动态,我几分钟前刚从抽屉最里头搜刮出一包宋亚轩儿忘记拆封的番茄味薯片,我的被窝被我这段时间的坚持不懈捂出了宋亚轩儿的沐浴香,我幸福得鼻子眼眶一起酸。

 


生日会很顺利,我自如地掌控着舞台又唱又跳,出了很多汗也为十八岁流眼泪,镁光灯欢呼声气氛热烈,我习惯这样的氛围,也时时刻刻容易陷入这样的氛围,每年都在迎来送往台下一场又一场的观众,我感受到世界之大,哪怕被舞台光照着被万千人簇拥,我也认识到在庞大的人潮里我是这样渺小。

 

十八岁,我的成年礼,队友都空出档来约好晚上聚餐。

 

我下了舞台连妆也没来得及抹干净,换了便装就往餐厅赶,我出了场馆的门三五步跑向保姆车又跳进后座一气呵成,外套下摆随我的动作向后撩起来,拉链环硬生生甩到指腹衍生出疼意,我却靠在椅背上笑起来,真够怀念的,以前和宋亚轩儿无聊到上车也要上成五十米短跑大赛,脚下都生风,快乐轻而易举地荡开。

 

宋亚轩儿坐在我对面,又瘦了一些,五官比我上一次见到更加利落分明。


他最近在拍戏,是最意料之中的事,毕竟从小就和瓷娃娃似的精致好看,又被许多导演看中试了好些镜,最后敲下一民国主旋律的本子。

 

大家难得聚齐还是聊得火热,他坐在我对面,我半提着视线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左看又右看,稍不注意就擦边,他也没什么别的表情,温和地挑挑眉,点头给我一个能被套进世界上无数久别重逢剧情公式里头的笑脸。

 

我猜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漂亮。我从小和他脸对着脸从不懂事傻乐到懂事,我以前觉得我和他一起笑起来的那些瞬间心里总是烟花琳琅,是因为我快乐,人高兴心里就会放烟花。


没人告诉我身体里的烟火大会之所以会降临,是因为他笑得太漂亮,而我人生的夏天总要开场。

 


吃完聊完快十点,宿舍终于又满员。十八岁生日我被哥哥们破例点头准许喝酒,到了宿舍仍然微醺,脑袋像被抓乱了的棉花,视野里一片又一片重影。

 

走到房间门口,身前人突然停住了。我踩到了他脚后跟,不得已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才站稳,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用力把他扯了过来。


我太慌忙了,扯得他倒退了两步,那人的眼泪就直接从下眼睫砸到地板上砸成好多颗水渍。

 

妈的。


房间里是两个人浑身酒味也遮不住的沐浴乳花香,他的枕头正平齐地躺在我还没叠整齐的被子上。

 

我看他盯着这个房间盯了三四秒,然后慢慢地看向我,他上目线像云朵线条,看人的时候像被什么柔软的雾轻抚,我快要站不住,突然发觉原来过去不断贷款的释然和无谓只是让人更加不堪一击。

 

我本来最看不得他哭,他一哭我本能地想去抱他哄他擦眼泪。宋亚轩儿哭起来一直没有很大的痛苦的表情,在舞台上也是,私下里也是,眼泪一串一串地掉,嘴角还能下意识往上提。

 

但今天他整张脸都哭皱,咬着下唇扯着我的衣领哭得无声无息又肝肠寸断站也站不稳。他哭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哭得我心都要被剜碎了,碎得我当即把他推了进去按在墙上就凑上去亲他。

 

他没有一点挣扎,就仰起头回应我。我边落下我的吻,边用脸颊去蹭开他的眼泪,到最后我也在哭,他又笑起来。我们小时候也这样,哭了笑,笑了哭,只要抱在一起就没有难事。

 

我后来和丁儿说,宋亚轩儿不是我的青春期。

 

我看过那么多的电视剧电影甚至小说里的情爱章节,爱情的保质期总和青春期一样短暂。但爱他不一样,这件事不是细水长流慢慢繁衍出的习惯,也不是年少气盛意气风发的即兴冲动,好像是我看到他,就会自动苏醒启动的超能力。

 

我十三岁的时候在舞台中央哭着鼻子和他讲,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么好。现在我十八岁,我终于可以安心又快乐地把他揽进怀中,宋亚轩儿在我耳边说今天月亮好圆,想吃月饼。

 

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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